文/唯色 :
一想到分佈在拉薩各處的“學習班”,一想到在“學習班”裡接受過“教育”以及還在接受“教育”的許多藏人,一想到他們被“教育”是因為年初去印度菩提迦耶參加了尊者達賴喇嘛主持的時輪金剛灌頂法會,我的眼前便會出現其中幾位藏人的形象。他們都是我在拉薩時見過的長輩,普普通通的退休人員或居民,一心向佛卻飽受政治壓力的信徒。
那位不算年邁的先生多年前就離開了待遇優渥的單位,只是為了實現睡夢裡總是夢見尊者的願望。我讀過他的日記,其中有描寫他朝拜了布達拉宮之後的感受:“監視器比窗戶還多,當兵的比喇嘛還多,老鼠比菩薩還多”。而他至今還被關在“學習班”裡不能回家。
另一位體弱多病的老人,起初都不相信她能從拉薩抵達菩提迦耶,迢迢路途上的顛簸之苦,各種水土間的不適之苦,都很擔心她的身體是否經受得住。但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要去聆聽尊者的法音,即便在那一時刻死去也是圓滿解脫。法會結束後,她精神煥發地回到拉薩,卻很快被關進了“學習班”,又很快被送進了醫院。聽說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對家人說:“在’學習班’我甚至這麼哀求,我們都是快要死了的老人,就不必接受’洗腦’教育了吧。”說著淚如雨下。
“學習班”是一種具有專制特色的恐怖產物,與其相類似的,如“洗腦班”甚至“集中營”,正如維基百科所定義的,“通常人們很難清楚界定集中營的各種形式,但是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其中被關押者的人權都被忽視、被損害。”而當局給數千去印度朝聖的藏人開設的“學習班”,名義上是學習“法制教育”、“愛國主義教育”以及國家宗教政策等,卻如一位漢人律師所言:“都是沒有法律依據的拘押, 是無法無天的行為。”
藏人都知道,藏地各地申請護照從來都很困難,2008年因為遍及全藏地的抗議,當局甚至停辦護照。這兩年,如拉薩,當局對老人開恩,同意給60歲以上申請護照的老人辦護照,所以這次去菩提迦耶參加法會的境內藏人以老人眾多。可是當他們費盡辛苦才拿到護照,費盡辛苦才來到聖地,終於獲得了根本上師的加持,度過了幸福而短暫的光陰,卻沒想到會被“秋後算帳”。
“學習班”大概是於2月初開設,僅在拉薩就至少設了七八個點,分佈在軍營、賓館或學校。在日喀則、澤當等地也設的有“學習班”。被警察們陸陸續續地從家中關進“學習班”的,甚至有年過八旬的老人,也有中年人和年輕人。他們的身份各異,既有退休幹部,也有城鎮居民、城郊農民及商人。而“學習”時間分為兩個階段, 在藏歷新年之後,凡65歲以上的非黨員可以結束“學習”,凡是黨員以及65歲以下的非黨員,還需要繼續“學習”。
實際上這麼多藏人去印度參加法會才是學習,是自覺自願、充滿精神喜悅的佛教學習。而回到藏地家裡就被關進“學習班”,名義上也是學習,卻是違背意願、遭受精神折磨的政治洗腦。幾位因為年邁、生病才得以離開“學習班”的老人心有餘悸地說,甚至讓他們觀看1960年代的宣傳片《農奴》,然後一個個匯報心得體會, 必須“憶苦思甜”、“感謝黨恩”,才算“過關”。而那些還留在“學習班”的藏人們,還被訓練唱“紅歌”、跳“紅舞”,為的是在3月28日,黨給西藏人民強加的“農奴解放紀念日”這一天,向黨表態。
2012/3/15
原載:唯色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