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江琳 :
當今之世,西藏並非唯一受到強權欺壓的弱小民族,但其他民族都沒有形成一個聲勢浩大的國際運動,只有流亡藏人取得了如此成就:「自由西藏運動」背後有堅強的國際民間支持團體,使得西藏所發生的一切事件,都會在國際上引起迅速反應。我對這一現象一直深有興趣。這些支持者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支持「自由西藏運動?二○一○年十一月五至七日,我參加了「國際支持西藏網絡」在印度哈亞那邦蘇拉吉昆召開的第六屆國際支持西藏大會,這些問題才得到解答。
「國際支持西藏運動」的產生
一九五九年三月「拉薩事件」後,幾個月內,兩萬多藏人逃亡印度。此後,為逃避西藏三區一系列殘酷迫害,藏人陸續逃亡。至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流亡藏人達八萬多人。年輕的達賴喇嘛和追隨他流亡的老貴族們毫無國際事務經驗,八萬流亡者分散在印度各地,很難想像他們能形成一股國際政治力量。當時中共對達賴喇嘛實行強有力的外交圍堵,試圖將他困在深山裡自生自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九六○年代恰是「嘻皮時代」,「嘻皮運動」是一場深刻的社會變革運動,雖有吸毒等負面因素,但也留下了尊重多元文化、推崇人權、自由、平等的普世價值,以及以自身參與來促進社會變革等政治遺產。從東方文化中汲取精神營養,是「嘻皮運動」的重要特徵之一。因此,藏傳佛教先於達賴喇嘛進入西方人的精神世界。當一批批西方知識分子走向達蘭薩拉時,中國人還沉浸在「解放全人類」的幻夢之中。
達賴喇嘛被困在深山二十年,他集中精力建立流亡社會,進行政治、教育、寺院教育等方面的改革,使之能夠適應現代社會。七十年代,隨同父母流亡的兒童,以及流亡中出生的一代長大,他們受過現代教育,對國際事務有更多認識。一九七○年,這些人成立了「西藏青年大會」。「青年會」的成立不僅標誌著更有行動能力的年輕一代進入政治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標誌著「自由西藏」的訴求開始成為一個鮮明的政治運動。西方人對「西藏問題」的認知,與這些年輕人持續不斷的努力有關。
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事件」讓世人重新審視一九五九年的「拉薩事件」,達賴喇嘛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以及藏傳佛教和藏學在西方的發展,使更多人關注境內外藏人和西藏文明的命運。二○○○年,「國際支持西藏網絡」組織成立,整合五十多個國家、二百多個支持西藏的民間團體,使得國際支持西藏運動更加有效。這個組織只有幾個「常務人員」,其餘全是志願者。「網絡」的宗旨在於幫助西藏人民爭取基本權利,促進西藏問題的和平解決,但對西藏未來的政體不持任何立場。國際支持西藏團體每三年開一次大會,總結經驗、分享資源,交流信息,以便更有效地幫助西藏人民。
來自五大洲的支持者
本屆大會的參加者有二百五十多人,來自五大洲的五十七個國家,而且首次有三十多人的「華人代表團」。大會開始時,放了「國際支持西藏網絡」的「會歌」。歌曲配合一九五九年以來的一幅幅真實畫面,包括二○○六年「囊帕拉事件」的鏡頭,十分感人。開幕那天正好是印度主要節日「排燈節」,達賴喇嘛尊者親臨大會,與印度前副總理一同點燃銅燈盞上的一圈蠟燭,象徵光明終將驅散黑暗。
會議期間,我與許多人交談,瞭解他們為什麼支持西藏。他們絕大多數是「業餘活動家」,職業有律師、教師、學生、歌手、記者、職員等等,其中有部分佛教徒。一個以色列人說,支持西藏文化,使之免於滅絕是他身為佛教徒的責任;兩名日本僧人就是二○○八年拒絕奧運聖火以善光寺為起點的幕後推手。一個泰國女孩聽了西藏友人的遭遇後,發願參與任何支持西藏的活動。一個住在西班牙的墨西哥小夥子坦言,他被「達賴喇嘛的微笑」感動,成為佛教徒,因而支持達賴喇嘛和藏人。藏傳佛教已是世界性宗教,各國信仰者人數很可能已經超過了藏人。「洋教徒」同樣奉達賴喇嘛為精神領袖,對西藏的支持具有一定宗教成分。不過,他們未必是西藏支持者的主流。支持者們各有議題,有的關注人權,有的關注環境,有的關注文化保留。一位來自馬來西亞的女士說,她是人權工作者,自然關注西藏的人權問題。幾個南亞人表示,他們生活在湄公河流域,因而對西藏的環境問題極端關注。
一些中國學者和官員認為,西方人支持西藏是因為對西藏不瞭解,建議他們「親自到西藏看看」,有些人恰恰就是去過西藏後成為支持者的。一位墨西哥女士告訴我,她曾是律師,數年前去西藏旅行,「親眼看到了西藏的狀況」,回來後她隨即辭職,加入一個支持西藏的民間團體。我遇到的幾個東歐人說,他們曾在前蘇聯治下受盡凌辱和壓迫,對藏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因此願意盡力幫助藏人爭取自由。
「鴕鳥政策」無濟於事
這些年來,西方各國首腦頻頻會見達賴喇嘛,在一些中國人看來,這是「對中國的挑戰」,因而堅信「西藏問題是西方人製造的」,西藏問題是「西方反華勢力的一個棋子」,他們不明白,民主國家的政府必須服從民意,如果民意支持西藏,政府則不得不作出某種表示。我參加的一個小組討論,就是討論如何把支持西藏與「選票」聯繫起來,使之成為一個選舉議題,迫使本國政府對中國政府施加壓力,促進西藏問題的和平解決。
中國政府對西藏問題的「拖」字訣並不會奏效。支持者中沒有人相信,「後達賴時期」西藏問題會自然消失。由中國政府控制達賴喇嘛轉世,從而化解西藏問題,也是一廂情願的自欺欺人。這次大會上又一次提出,如何通過對本國政府的壓力,促使中國政府交待班禪喇嘛的下落。雖然他從未公開露面,人們至今只能看到他六歲的照片,但在各國佛教徒心目中,他才是真正的班禪喇嘛。操縱班禪喇嘛轉世的結果,成為如今「騎虎難下」的尷尬局面,當年那些自作聰明的決策者恐怕始料未及。完全可以想見,對達賴喇嘛轉世採取同樣方式,只能更加激怒遍及世界各國的佛教徒和西藏支持者,對此採取「鴕鳥政策」是無濟於事的。
「國際支持西藏網絡」的標誌是一隻手,托著一對高舉法輪的雪獅。幾十年來,就是這隻托著雪獅的手,使得「西藏問題」成為國際熱點。不管是否願意承認,中國政府都必須面對一個事實:西藏的支持者並非是各國政府,而是普通民眾。中共的「涉藏宣傳」可以在中國那種信息封閉的社會裡奏效,幾十年來操縱國內民意,但那一套無法操縱他國民意。因此,「國際涉藏宣傳」幾十年來一直毫無成效,也就不奇怪了。
文章来源《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