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唯色 :
在拉薩,只要來到被媒體鼓譟的“艷遇牆”,會看見有一種對比是明顯的。即:遊客是自由自在的,可以大搖大擺地闖進朝聖者正在磕頭的行列中,有時甚至會踩在朝聖者擱在地上用於記數的念珠或其他物品上,卻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歉一聲,或者連道歉也不會。但是,朝聖者只能磕頭,而不能像遊客那樣在這裡恣意放肆,當然朝聖者根本就不會這麼做,他們把這裡看成是表達虔誠心願的神聖之處。總而言之,對比是明顯的,結果是令人傷感的,朝聖者的聖地,似乎變成了一個庸俗的舞台。
其實這裡早已不是什麼聖地了,全副武裝的持槍軍警也穿行在磕長頭的信徒當中,而且更加地趾高氣揚。他們手中的槍不是對準信徒高高合十的雙手,就是對準信徒伏拜在地的頭顱。他們對圍聚在所謂“艷遇牆”下的遊客視若無睹,卻對履行佛事的信徒格外警惕,動不動就要把看不順眼的信徒叫過來檢查身份證,如果身份證忘記隨身帶上,則會被押到旁邊的派出所審問。
“艷遇牆”下的遊客有著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覺得自己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與情趣,以及尋花問柳的勇氣。而來自全藏各地的朝聖者,卻被這些人視為增加旅遊分量的配角甚至旅遊消費品。事實上,從照片上就可看出,這些人根本沒把朝聖者當回事兒。有張照片上,一位老者就在他們的腳後跟磕頭;另一張照片上,一個穿著暴露的女子硬是坐在兩位僧人的中間,似乎自己已經具備了誘惑他們還俗的魔力。顯而易見,這樣的故事意味著某種不平等的關係,這是一種新的殖民主義。
不過我要說的是,可怕的不是遊客,而是用聒噪的掌聲招蜂引蝶的媒體。媒體可能是想由此增加每年的旅遊人數及旅遊帶來的收入,卻鼓勵了旅遊中的殖民主義。我理解在搞旅遊開發時,與歷史有關的遺址和建築也被當作旅遊吸引物。可是,諸如“艷遇牆”之類的惡俗被媒體鼓譟,這就不對了。它甚至可能招徠色情交易。在大昭寺跟前發生這樣一幕,我想任何一種文化都是不可能接受的。有人說,佛是慈悲的,佛沒有嗔心和分別心,會將慈悲的陽光照耀在每個人身上。這話沒錯,佛當然視眾生為平等,但是這不能成為眾生或者說個別眾生來要挾佛的理由。就像一個流氓說我要這麼做我要那麼做,你佛要不答應你就不是佛,有這樣的道理嗎?
也許,所謂“艷遇牆”倒也可以留存,懂的人自然會從中看見拉薩所遭遇的戲弄和傷害。比如“艷遇牆”以及那些渴慕艷遇的遊客,磕頭者以及那些持槍穿行其間的軍警,四周貨攤和商舖出售來自內地的偽藏式工藝品,從四川運來的哈達以及商販們用摳過腳丫的手指編織的金剛結,穿制服的本地警察圍坐在一起喝甜茶,藏漢便衣懷疑地注視著藏人的言行舉止,屋頂上的士兵懶洋洋地舉槍瞄準著朝聖者,而這裡的中心,大昭寺的厚牆裡面,是百多名僧人備受壓抑的沉默身影。從這個角度來說,且讓媒體繼續鼓譟吧,因為它事實上起到的是一個反面的宣傳作用。
2011/5/11,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