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賴喇嘛:今天(2011年1月4日),雖然我們的身體隔離得很遠,但能夠看見彼此的面貌,聽見彼此的聲音,這可以體現我們已在21世紀。 如果我們在談話交流中能聞到彼此的氣味,那就可以說我們在一起了。我很高興有機會能與你們這些有智慧、有遠見的中國大陸的朋友對話交流。
整個狀況一定會漸漸發生變化,到時我們不僅能相互握手,面對面談話,也能聞到彼此的氣息。我堅信會有這樣的一天。我剛剛與十幾位來自中國國內的佛教信眾會面,向他們問安並作了簡短的佛法簡介,他們非常欣慰。
滕彪的問題:漢藏民眾之間、漢藏知識份子之間的相互交流和理解對西藏問題的和平解決是非常重要的,您是否願意促進、如何促進這種交流和理解?您認為阻礙這種交流和理解最大的因素是什麼?
達賴喇嘛:我在6•4天安門事件發生之前,就試著與中國知識份子接觸和交流,也呼籲美國、加拿大等地的藏人,希望他們加強與華人的接觸。但是,由於對方始終抱著疑慮的態度,交流進展不大。天安門事件發生之後,我們與華人朋友之間的交流非常頻繁,可以說是蒸蒸日上。
特別是2008年的西藏事件發生之後,有更多的中國人關注我們,在過去兩三年裡,我在不同的地方至少與三百多名中國知識份子會面交流。所以,漢藏民眾之 間、漢藏知識份子之間的相互接觸和交流是非常重要的,也有很大裨益。當然,開始見面時,也有人表情不那麼和睦,然而透過多次交談,相互瞭解之後,會變成好 朋友。
今天,我們透過網路視訊相互提問、交流,這樣的互動有很大的意義。我平常與華人和西方人談話時,會提到一個觀點,那就是中國的制度需要透明化,這 是非常重要的。就西藏問題而言,如果社會機制和決策機制等完全透明,我們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我們尋求的是一個互利雙贏的局面,從未有過我勝他敗的想法。
江天勇的問題:維琪解密最新公開的美國外交電文,說到您曾對美國駐印度大使表示,”冰川溶化,森林消失以及採礦導致水源污染,這些問題不能再等了,但是在政治問題上,藏人可以再等5到10年。”這是否屬實?如果屬實,是否意味您在戰略上有調整?具體是怎麼考慮的?
達賴喇嘛:猶如我之前所提,我們的“中間道路”是一個互利雙贏的方案,這一立場沒有任何變化。我個人最大的擔憂是,要恢復遭受嚴重破壞的生態環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特別是西藏高原的生態遭到破壞,亞洲各大江河的源頭將會受到巨大影響,幾十億人口的生命將會受到威脅。
線民的六個問題:
一、推友lotusseedYang的問題:達賴喇嘛,請問你怎樣看待阿沛•阿旺晉美這個人?他曾經是你派去與中共商談的代表,並簽署了《十七條協定》。雖然沒有得到你的授權,但你事後也予以承認。阿沛•阿旺晉美此後卻似乎一直站在你的對立面,成了中共在西藏問題上的代言人。
達賴喇嘛:我在1950年之前就認識阿沛。熟悉阿沛的人都認為他是一個正直、誠懇的人。當時,我也認為阿沛是一個具有改革思想,可以信賴的人。
《十七條協定》簽署之後,我首次在拉薩見到阿沛時,他告訴我,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簽署了這個協定,如果不簽,西藏就會武力“解放”。但是最後簽章時,他雖然帶有多基官印(西藏政府昌都總管印章—譯注),卻沒有使用,協議上蓋的是中國方面仿刻的印章。
1979年,在鄧小平的思想大開放時,我派了一個參觀團代表到西藏。當時我的代表們在會見阿沛時,阿沛對他們說:“你們要知道,過去西藏噶丹頗章政權的轄區,從未向清朝政府,或國民黨政府交納過稅賦。”這些話,充分表明阿沛的民族之心。
1989年,阿沛在拉薩召開的西藏自治區人大會議上公開表示,關於達賴喇嘛認證、坐床等是當時的國民黨南京政府主導之說,純屬編造,不是事實。事實上,達賴喇嘛的轉世認定是依照宗教儀軌和西藏攝政王的決定,坐床典禮沒有所謂的主持,這些都是當時的國民黨政府編造的。
正如阿沛所言,雖然坐床典禮時我的年紀很小,但記得清楚,當時參加典禮的貴賓有英國代表、中國代表、尼泊爾代表和不丹代表,他們平排而座。阿沛對這些事實作了清晰、公正的表述。
所以,去年阿沛往生時,我們也舉行了悼念阿沛的佛事活動,當然有人批評這樣的悼念,但我們瞭解在充滿恐懼的時空環境中,說一些違心話是不得已的。因此,我完全信任阿沛,現在他往生了,我也時常為他祈禱。
二、石家莊climbingxie的問題:尊者,是否您對一些流亡藏人的行為也達到無法控制的程度?您如何看待這種情況的發生?又有何打算?
達賴喇嘛:大約十五萬左右的流亡藏人,可以說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對西藏事業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當然有不同的想法,這是應該的,也是合理的。因為我們在實施民主的制度,保障言論自由和思想自由,是我一再主張的理念。
的確,流亡藏人社會是有不同的聲音,比如西藏青年會,他們的立場是爭取西藏獨立,他們批評我的“中間道路”政策。有一次,我和青年會的幾位負責人見面,我 跟他們講,如果按照中國中央政府的願望,我應該把你們抓起來關押才對,然而我們是在自由、民主的社會,我不能也不會這樣做,因為這是言論自由的範圍。
三、上海推友@trotrotro的問題:我想起請問大師:非暴力與不合作的抗爭在對付中共的過程中是否有效?如果您認為有效的話,藏人又從非暴力與不合作中獲得了哪些實際的收穫?
達賴喇嘛:我們以非暴力為根基的中間道路的立場與中國政府談判,雖然至今沒有取得具體的成果,然而,得到了很多中國知識份子、學生、以及關注和瞭解真相的民眾的極大支持,這可以說是一個收穫。
與中國政府的溝通仍有很大困難,但如能加強與中國知識份子與民眾的交流,相信更多的人會支持我的立場。
六四天安門事件發生之後有一年,我在美國哈佛大學與部分中國知識份子會面,詳細介紹了我的中間道路立場。當時,與會的中國朋友幾乎異口同聲說,如果中國民眾有機會瞭解你的真實想法,那麼可以肯定,中國人民會支持達賴喇嘛。
四、推友@gnaij的問題:達賴尊者,請解釋為什麼活佛轉世制度有可以改革的餘地,我對改革一事會否偏離世尊教誨存有疑慮。
達賴喇嘛:首先,我勸請這位提問者多讀讀佛教的經典。印度沒有轉世認證的制度,泰國、緬甸、中國等很多佛教國家,也沒有轉世認證之後的祖古(化身,中國內地多稱“活佛”—譯注)制度。
當初在西藏,一個小孩因為清楚地記得他的前世,所以這個小孩被認證為前世的轉世。後來轉世認證的制度,恐將逐漸變為社會階層的區分,所以我就開始公開講:喇嘛(上師—譯注)和祖古是有區分的,可以分為:是喇嘛而不是祖古;是祖古而不是喇嘛;即使喇嘛也是祖古的這樣三類。
透過自身的聞思修達到具格的才是“喇嘛”;然而,有的“祖古”雖然修習未合格,但因前世的名聲而在社會中享有一定地位,自身卻沒有任何喇嘛的功德。還有很多敗壞風氣者。因此,四十年前開始,我就呼籲西藏社會應限定轉世的認證,除非確有具格,不然多了反而不好。
就達賴喇嘛轉世而言,西元2001年由民眾直接投票選舉產生行政首長之後,結束了達賴喇嘛延續四百多年的“政教領袖”權責。
就我個人來說,早在1969年我就發表正式宣言,未來達賴喇嘛的轉世需要與否由人民決定,如果需要,應該怎麼選定等,不一定完全要按照過去的慣例,而可以考慮現實的情況,這些均符合佛陀的教理。
當我講到轉世,尤其是達賴喇嘛的轉世時,西藏境內也有某些人指責我的說法違背佛教;最近與中國朋友會面時,他們也表達出同樣的疑慮,我告訴他們我的佛法程度應該比他們好(笑)。
五、推友@AndyShuXin的問題:現在中國有很多人對你有很深的憤怒乃至仇恨,請問您會對這些人說些什麼?
達賴喇嘛:曾經有人問我,中共說達賴喇嘛是魔鬼,對此你有何感?我開玩笑說,我是魔鬼,看我頭上長著角(做頭上長角的手勢,笑)。中國境內的民眾情有可原,他們只能聽到誇大的一面之詞。
比如,在北京奧運火炬傳遞時,我特別叮囑相關團體和個人:舉辦奧運,是十三億中國人民的願望和夢想,對此絕對不應干擾;關於奧運主辦權方面,我在 美國華府訪問時,曾有記者問我對奧運主辦候選國的看法,我說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歷史悠久,文化豐富的國家,中國理應獲得主辦權。
然而,中國政府大規模地宣傳達賴喇嘛干擾和破壞奧運,因此很多民眾不瞭解真相。另一方面,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喜歡我。所以,我希望大家對各方面的情況作詳細研究、瞭解。我和中國留學生會面時,常常強調一個觀念,那就是用兩隻眼睛看;用兩隻耳朵聽。
六、湖南推友@gangeswater的問題:我們知道,在上一次達賴喇嘛轉世中,中華民國政府作為中央政府參與了認定和坐床儀式,那麼尊者您認同現在臺灣的中華民國政府嗎,您認為臺灣政府可以在活佛轉世制度中再次發揮相應的作用嗎?
達賴喇嘛:這個問題已在上面回答阿沛的問題時講過了。總體而言,我在訪問臺灣時就強調支持“一個中國”,當然,未來中國大陸與臺灣海峽的統一與否,應由兩岸人民作決定,關鍵是,要保護臺灣的自由和民主、繁榮的經濟,以及教育體系。
王力雄:尊敬的達賴喇嘛,我們之間不僅隔著地理的千山萬水,還被權力設置的重重障礙分隔,這種網路視頻交流雖然互相看著不像同處一室那樣清晰,卻能打破封鎖,也不需要跨國旅行的成本。如果您覺得這種方式可行,我相信很多中國國內人士都樂於利用這種方式與您繼續交流。
達賴喇嘛:很好,如夠你們方便,我隨時都可以和漢族朋友們透過網路進行對話、交流。我常常講“漢藏大團結”,如夠我們有機會經常對話,就能相互瞭解,相互的瞭解是相互信任的基礎;有了信任才能有團結;有了團結就能解決困難。
你們能很清楚的看到我嗎?能否看見我的白眉毛(貼近鏡頭手指眉毛,笑)?謝謝你們!紮西德勒(藏語:吉祥如意—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