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明、陳力:
先開會佈置任務,再舉行金瓶掣簽。為得出指定人選,手法令人懷疑。整個過程如臨大敵,動用軍警戒備。達賴指定的小班禪不知下落,掣簽選的『漢班禪』在京形同軟禁。搞兩個班禪,是要分裂藏族嗎?
——–本文是從中國大陸寄來的稿件,就如何選定班禪轉世靈童的情況有詳細的報道,並且提出了與中共官方的宣傳截然不同的說法
一一八秘密行動
去年十一月八日,七十多位各藏區(包括甘、青、川、蒙等地)的活佛和寺院民管會主任,部分省領導如省書記、省長以及中央的統戰部長、宗教局長等官員,聚集在北京京西賓館,召開關於十世班禪轉世尋訪的第三次會議。這是一次決定性的會議,也是北京召開的最後一次關於選定十一世班禪靈童的會議,稱之為『一一八行動』。
這次會議由中央統戰部召集,有如『軍事行動』,高度保密。會議期間,參加開會的人不許出門,不許打電話,不許與外面任何人接觸,外面的人也不能進京西賓館去見開會的人。一位藏族人帶著西藏的飯菜到京西賓館打算送給與會的一位大師,賓館的人讓他去找會務組,會務組的人說,會議完全保密,參加的人不能與外人有任何接觸,連飯菜也不能收。
三項任務如泰山壓頂
這次開會的任務有三項﹕
(一)批判達賴喇嘛和恰扎活佛(扎什倫布寺的班禪靈童轉世尋訪團領隊)﹕
(二)否定更登曲吉尼瑪,即達賴喇嘛認定的班禪轉世靈童﹕
(三)與會人員達成共識,贊成『金瓶掣簽』方案。
為了達到預期的目的,會議一開始就要用各種各樣的壓力和手段,說服參加開會的活佛們無論如何一定要同意這次會議佈置的三項任務。在會場上,藏族自治州的書記和各省省長、書記、統戰部長、宗教局長等人看守著各省、區的活佛。開會時,前有電視攝像機,後有書記、部長。在這種氣氛中,政治壓力就像手槍指著他們的腦門,誰敢反對?只能同意三項任務和掣簽的方案。
達賴認定的靈童不入名單
僅管這樣,有些活佛及僧人仍在會前及會後要求釋放恰扎活佛,以及不要否定更登曲吉尼瑪,但這一切都一一遭到拒絕,反而還要受『愛國愛教』的教育。
有些老喇嘛被召到北京參加這次會議,到了北京才知道開會是為了認定下世班禪轉世靈童,感到任務重大,晚上都睡不了覺。有些活佛在會上發言,希望『不要有兩個班禪』。他們都希望中共能同意達賴喇嘛指定的班禪靈童,至少能把他的名字放在『金瓶』裡。此一要求遭到嚴厲的批評,統戰部還指責省領導沒有做好喇嘛的工作,而『金瓶掣簽』時也不會讓不合作的喇嘛參加。
在達賴喇嘛宣布班禪靈童以前,中央統戰部與恰扎活佛已同意了三名最後的靈童候選人,其中一位就是達賴喇嘛認定的靈童。他們是恰扎活佛花了五、六年的時間用藏傳佛教傳統的方法尋訪的靈童,並且花了不少心血和精力才最後選出的。可是中共當局根本不尊重藏傳佛教的習慣,處於政治目的故意把達賴喇嘛認定的靈童從候選人名單中抽出,全不聽取和尊重藏傳佛教的高僧大師的意見。
據稱『一一八會議』原來是計劃在中央統戰部的基地懷柔縣開的,後來因地方小,容納不下這樣大的會議,才改到京西賓館。據說京西賓館能裝竊聽器,房間都裝設了機關。
『賄賂』與會高僧
這次開會的經費不菲,單是懷柔縣一家山莊,因預定在那裡開會而未開成,損失就是三十五萬元(人民幣)。另外,當局還動用專機、武警及解放軍。給參加會議的活佛的好處費也不止幾十萬,如同賄賂,每人至少可拿五千元,多的可拿二萬七千元。高僧們拿了錢既感不安,但又不能不收,只好在收了之後大量布施,或用來修寺廟、念經、作法事。
這次會議雖然保密,結果消息還是出來了,包括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李瑞環講話的內容。所以,中共最後要在《人民日報》宣布此次會議。中共當局之所以高度保密,是擔心藏民組織暴亂。當局甚至還反複多次提及日本奧姆真理教的事,警告如果像真理教那樣就要被取締。
這次會議後,很多高僧被通知待命,隨時出席金瓶掣簽。當時有些喇嘛正在住院,他們本身有病,其實心裡都不願意參加,都想逃脫。但統戰部對他們一個也不放過,逼他們出院參加。一位老喇嘛說﹕『我們藏族太可憐了,連選擇自己領袖的自由都沒有。選舉這麼一位藏族最重要的領導人,我們其實一點說話的權力都沒有。共產黨太獨裁,全部代我們包辦。』
拉薩如臨大敵
十一月廿七日,由國務院代表羅幹率團,帶著統戰部、宗教局及在京的喇嘛,從北京出發,坐專機去拉薩。
飛機抵達貢嘎機場時,西藏自治區的黨政領導及部分活佛到機場迎接。從機場通往拉薩的路口、橋梁,以及拉薩市內的大街小巷,都站滿了軍隊。在重點部位,軍隊全副武裝。拉薩就像面臨大敵一樣,戒備森嚴。不但整個西藏地區的部隊都被調動,還從成都部隊派多架飛機來,據說連青海、四川、甘肅的部隊也有調動。
十一月廿九日,藏歷十月初八(初八是釋迦牟尼成佛之日,被稱為吉祥日),早上四點鐘(拉薩與北京時差約兩個小時,也就是當地時間早上兩點鐘),與會的人們從夢中被叫醒,去大昭寺參加金瓶掣簽,從西藏賓館到大昭寺,路邊站滿了武警和軍隊,大昭寺門前軍隊更多。當局早有準備,害怕藏民因為不滿而出來遊行反對。拉薩絕大部分很冷漠地看待中共指定的轉世靈童。
大昭寺內,金瓶掣簽時有一些僧人、活佛和俗人的代表。寺內達賴喇嘛的相片全部摘光,原大昭寺廟管人員也不見了,都是一些陌生僧人。寺內釋迦牟尼佛像前,北面是各地的活佛,南面是自治區的官員。國務院代表羅幹、特派員葉小文(國務院宗教局局長)、江村羅布(自治區主席)三人正中高坐。僧人頌經舉行金瓶掣簽。在這樣的場合下,高坐於佛像和僧眾面前,對佛教規矩很不恭敬,也有蔑視的意思。與會的喇嘛都感到非常不滿,因為這根本不像是佛教典禮,而純粹是政治把戲。
金瓶掣簽做了手腳
最精彩是金瓶掣簽,有關方面當燃希望能抽出其想望的人選。據有關消息靈通人士說,他們認為當局為了得出指定的靈童,在金瓶掣簽時做了手腳,用一個有彈性的物件做機關,將簽條裝進黃色的緞子小布袋內,其中一個簽條高出其他簽條,利於辨認。有靈氣的小靈童就這樣產生了,而靈童倒也表現得很機靈。
還有人說,達賴喇嘛宣布認定班禪靈童以後,中國政府將三名小孩分別接到內地。原先這三名小孩也是由恰扎活佛選出的,其中一個是達賴喇嘛認定的。等到金瓶掣簽時,只有兩個小孩回藏,十世班禪生前的行宮—雪林多傑普章,有很多解放軍看守。中央當局故意把達賴喇嘛認定的靈童取消,另補了一名,但因其父有病,在軍隊醫院居住。達賴喇嘛認定的靈童更登曲吉尼瑪完全杳無音信,連他的父母都失蹤了。
僧侶敢怒不敢言
坐床典禮是在日喀則班禪的寺廟舉行的。參加典禮的人早上五點半從拉薩到日喀則,路程大約二百八十公裡,沿途到處有武警站崗。按習慣,迎請班禪大師的路上有多處迎接站,可是這次只有一處,而且重哨嚴防。除了路邊和帳房周圍站滿了武警外,迎接站南面有個小山頭也駐了重兵。在迎佛帳內的十餘僧侶舉行了簡短迎接儀式後,班禪靈童乘黃緞包裹的紅旗轎車進日喀則市。七部警察摩托車開路,前後還有不少警車。日喀則市內的迎接者特別少,人們都面無喜容,更不能與昔日班禪大師光臨時那種氣氛相比。
坐床儀式本應是一片歡樂的景象,反映藏民的虔誠和對領袖的尊敬。按習慣班禪的坐床典禮有各大寺廟派來的代表,還應該有幾十萬藏民參加。他們甚至步行萬裡,爬山涉水,帶著他們認為最貴重的禮品高高興興前來,可是這次的儀式不是在傳統的喜氣洋洋的氣氛下進行,而是大軍壓境,如臨大敵。
到了班禪的行宮,扎什倫布寺的喇嘛俱怒目而視、無人鞠躬施禮,更不用說獻哈達或要求摸頂了(這是藏族表示尊敬的習慣),但也無人敢反對。後來得知,原來就在藏歷五月中旬,亦即藏傳佛教一年一度的隆重節日,寺廟外面要展掛巨大的佛像,通稱『曬大佛』。當扎什倫布寺與自治區及日喀則市政府因為批判恰扎活佛的問題發生沖突,寺院要求釋放恰扎,否則不搞『曬大佛』了。為此,當局抓了廿多位僧人,目前還有八個關在監獄裡。
這次坐床典禮以前,政府事先警告扎什倫布寺的僧眾﹕對新靈童決不能有人反對,否則決不客氣。所以扎什倫布寺的僧侶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坐床大典是政治活動
坐床儀式也是凌晨舉行的,選定避開群眾多的時間,免得藏民不滿生事。儀式是在寺內的葉格群僧殿舉行,只有國務委員李鐵映等三十餘人參加。
李鐵映是十二月六日乘專機進藏的,儀式在八日舉行。在儀式上,李鐵映賜封『金印、金冊』,又送江澤民『護國利民』的題詞。封印有皇帝下旨的意味,小靈童站在下首,李鐵映站在上面宣讀『金冊』的內容,在日光殿舉行的封印有八十多人參加。祝賀大會在多佳院內舉行,這時候中央領導並沒有出來。
這次掣簽、坐床、封印、祝賀四項活動,共用了八個小時左右。在這些活動中,除了在大昭寺念了個『上師頌』和在祝賀會上獻『曼扎』,沒有佛事活動,基本上是政治活動。
活動期間有不吉祥的徵兆,在獻『曼扎』給新班禪時(曼扎代表佛的世界),竟然掉了三次。在坐床那天,扎什倫布寺飛來很多老鷹,而且飛得很低,寺裡的喇嘛說,這是以前未曾有過的現象。
『漢班禪』被『軟禁』
『漢人的班禪』,藏民都這樣稱呼中共認定為十一世班禪的堅參諾布。藏區很多寺廟有秘密傳單,內容是『堅決反對共產黨漢人定的班禪,要達賴喇嘛定的班禪』。除了傳單,還有達賴認定的小班禪的照片,但公安發現了則要沒收和追查。
藏民多承認達賴喇嘛認定的班禪,就算藏族共產黨員幹部也一樣,他們對中共指定的班禪非常不滿。他們很關注達賴喇嘛認定的小班禪曲吉尼瑪,但現在這個小班禪連同他父母都失蹤了。藏民擔心他的性命安危。藏民說﹕『共產黨什麼都做得出來。十世班禪不是在北京監獄裡住了九年嗎!』
現在,連中共認定的小班禪堅贊諾布也等於被軟禁,他已從扎什倫布寺被帶到北京,因為留在藏區太危險了。堅贊諾布和他的導師波米活佛,還有他的雙親,已被接到北京,住在懷柔縣陳希同(前北京市委書記)及王寶森(前北京市常務副市長)的別墅。那裡有五十多名警衛,還有廿多名工作人員,以及好幾十輛車。據說他們來住一個月前已經作了準備。中共當局把他們帶到北京,是想把這個小活佛漢化,讓他慢慢忘記自己是藏族,從小就教漢文,以後好管理。另外,小孩子在內地住習慣了,回藏區高原氣候會受不了。這樣對待小班禪,就像對待十世班禪一樣。有人問,把小班禪放在王寶森、陳希同這幫中共指為最腐敗的干部房子裡,大有問題,究竟居心何在?
兩個班禪的未來
兩位班禪的前途怎樣?達賴喇嘛指定的班禪,現在死活都不知道。藏人說,如果他死了,也許會再轉世,但尋找靈童的機會就很遙遠了。如果還活著,中共當局也不會給他好日子。至少不會讓他受西藏文化及藏傳佛教的童年教育,他長大以後又如何去領導藏族人民呢?除非『大氣候』變了,共產黨垮台,那還有一線希望,但又要等多久呢?
至於中共所定的班禪,藏民叫『漢班禪』或『假班禪』,會在共產黨漢人手裡長大,但起碼有位經師教他一些經文、藏文。他長大以後也許還有些文化知識,能當上像樣的領袖。雖然他被漢化了,但起碼是藏族,應該還有民族感。他長大以後也該有獨立分析的機會,也會為藏族做事。但最重要的一點,他必須得到達賴喇嘛的承認,不然也不可能在藏民心裡樹起威信。也有的人認為,如果他是假班禪,就沒有那麼大福份,很快會夭折。
在兩年前,達賴喇嘛曾經預測過會有三個班禪大師的轉世靈童。也許,情況就像電影《小活佛》一樣,一位大師有『身、口、意』三個化身的轉世靈童,這是比較樂觀的想法。
一位藏區學者說﹕搞兩個班禪,目的很明顯是要分裂藏族,因為藏族裡面也不是很團結,分裂藏族以後就好管理了。
中共當局在報紙雜誌上大力宣傳,力言歷代達賴及班禪都是用金瓶掣簽選定的,然後由中央政府最後確認,主持坐床,這是竄改歷史。藏族在北方最有力的發言人,也是全國人大常委的阿沛‧阿旺晉美就曾在藏學方面掀起了波瀾。他親自翻查南京的國民黨檔案,查出十三世達賴喇嘛坐床並不是中共所說的由國民黨中央政府代表吳忠信主持,而是被西藏政府邀請參加坐床典禮,就像其他鄰國如錫金、不丹、印度的代表那樣,是參加,而不是主持典禮。中共當局為了政治目的,不惜篡改歷史。
共產黨本來是無神論者,為什麼這次大力提倡金瓶掣簽?主要原因是要與達賴喇嘛對著幹,要搞金瓶掣簽才有充分理由選定他們要的靈童。
—本文原載香港《九十年代》月刊1996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