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印度)達瓦才仁:
四月二十八日凌晨六時,幾百名印度警察突然擁向位於印度首都新德里市中心的一個叫加丹日滿達日的小公園,加丹日滿達原來是一棟房子的房名,那棟房子已具有幾百年的歷史,是一個時刻觀測所,古時候沒有鐘錶的皇帝和人民,就是以房內的儀器和太陽照射的位置來確定到了什麼時候,隨後,圍繞著這個老房子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公園,這個公園便成了政治反對派和在野政治人物發表演講和進行集會的場所。印度是一個民主的國家,但那天出動那麼多警察,卻是在冠冕堂皇的理由(挽救人的生命)下,阻止藏人表達和抗議之權利的行動,因為在這個公園里,由西藏青年會組織的流亡藏人舉行絕食行動已是第四十九天了。
當印度警察拳打腳踢,粗暴地推開欲行阻止的西藏青年會成員和藏人義工,並將剩下的三名絕食者連人帶床扔上汽車時,人們突然發現一個火球向人群奔來,一名西藏人在悲憤中自焚了。
西藏青年會在行動
西藏青年會是一個擁有一萬三千名成員,在世界各地有六十五個分部的流亡藏人組織,素來被外界稱為激進、少壯派團體,他們的宗旨是追求西藏的獨立,同時堅決表示接受西藏政教領袖達賴喇嘛的領導。由于達賴喇嘛主張中庸之道,這一觀點實際上已經否定了西藏對獨立的追求,因此人們對他們繼續堅持西藏獨立,同時又表示堅決追隨達賴喇嘛是否矛盾表示疑問,對此,他們除了表示在民主制下可以有各種觀點出現,而且還在各種場合反覆解釋他們絕無意反對達賴喇嘛,此外,他們還有一種解釋,就是他們總部僅僅是執行機構,他們只執行西藏青年大會通過的決議,西藏青年會的原則等的制定以及最高權力機構為代表大會,平時的最高權力機構是分部聯席會議,青年會常委無權更改代表大會通過的決議等。
在問及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舉行絕食活動時,青年會表示,在歷次的青年會代表大會中,都通過了有關要展開一些行動,不能再等待觀望等決議,但由于前幾年涉及就西藏前途問題的全民公決問題,青年會全力反對舉行全民公決西藏前途問題,為此組織人力在各流亡藏人中進行宣傳活動故未能有效執行代表大會通過的決策。隨後由于各方反映強烈,通過民意調查,西藏議會正式確定﹕未來西藏的前途將由達賴喇嘛審時度勢全權作出決定。由此他們才抽出時間來開始實施西藏青年會代表大會通過的決議。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國際法學家協會發布了有關西藏的第三份報告應該是一個契機,青年會抓住這一時機,開始組織絕食活動,據他們解釋,他們曾反覆評估了在西藏國內或國外或在印度舉行活動的可行性和優劣等,最後確定在印度新德里舉行。因為在西藏,中共統治下,非暴力活動很難展開;在國際上,鑑於經費和人員簽證等因素難於展開,只有在印度不存在這些困難。他們首先幾次到聯合國交涉,當然毫無結果,就宣布將要展開絕食,由于印度警方和聯合國駐印度代表拒絕在辦事處門前舉行絕食的要求,他們便選定了在加達日滿達舉行絕食活動。
絕食者是從許多自願報名者中通過挑選後確定的,青年會會長在追悼會上解釋時說﹕他們手中有許多的報名者供選擇,這些自願報名者以書面材料向青年會表明﹕他們自願在任何情況下,隨時隨地根據門爭的需要而獻出自己的生命。西藏青年會從中挑出一批人作為絕食者,分成幾組,以便在第一批死後繼續有人接替,從而長期進行絕食抗議活動。
當確定了第一批六名絕食者後,三月十日,他們和其他藏人一道從在新德里的藏人定居點門吉之拉游行到絕食地點後便扎下帳篷開始了絕食活動,絕食者向聯合國提出三條要求是﹕
1要求聯合國就分別於一九五九年、六一、六二年通過的有關西藏的決議為基礎,繼續展開討論;
2為了調查西藏的人權狀況,由聯合國專門任命一個特別代表;
3為了和平解決西藏問題,應設法在聯合國監督下,收集西藏人民的願望和看法。
至於為什麼每次都是六個人,他們所以選定『六』,是代表西藏傳說中的西藏民族源於猿猴和岩女(羅剎女)的六個後代以及由他們形成六個氏族並繁衍而有現在的六百萬西藏人。
絕食開始後,初期並沒有引起很大的注意,當時印度正處在大選時期,全國都忙於競選,雖然今年的競選由于確定了競選經費限制,沒有像以往那樣鑼鼓喧天,不讓人安寧的喧鬧,但人們注意的依然是印度的大選,在這個龐大的國度進行選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選舉結束,人民黨獲勝並組閣,隨後又在議會通過了信任案,這樣絕食者似乎更有了信心,因為印度總理A.P.VAIPAYEE和印度國家安全事務大臣CEOSCEFESNANDES,原來在野時都是強烈支持西藏的人物,因此在印度這方面的阻礙應該是容易化解的,但現實卻是殘酷的,如青年會會長在追悼會上所說在政治上我們仍然是國際社會的棄兒,印度政府的政策並不因總理支持西藏而發生根本的變化,利益——永遠是他們的第一考慮和選擇。
但隨著絕食者軀體的日趨衰弱,人們漸漸地開始聽到了這個弱小民族用生命發出的微弱的吶喊聲,一些知名人士首先向絕食者表示問侯,在野的國大黨領袖、印度前總理拉吉夫甘地的英裔夫人以及影星李察吉爾等許多國際名流紛紛前來看望,美國和歐洲的許多議會議員也致電表示慰問,但關鍵的聯合國秘書長安南,除了寫信要求停止絕食並對絕食者的健康表示關注外,對有關要求並沒有任何具體的答復,於是絕食在繼續進行,期間西藏政教領袖達賴喇嘛曾去看望絕食者,那些絕食者在見到達賴喇嘛時第一句話就是﹕請達賴喇嘛一定不要命令我們停止絕食,這是我們所知道的唯一能夠為西藏效勞的方式。在此之前,他們已以個人和青年會的名義分別向達賴喇嘛提出不要像以往那樣下命令停止絕食。以往曾有許多行動達賴喇嘛出於憐惜生命的角度,阻止了藏人的行動,其中包括前往西藏的和平挺進活動,由于受到印度政府的壓力而不得不停止等。
隨著絕食者身體的日益虛弱,除了普遍的關注,印度政府顯然也愈來愈受到來自中國政府和聯合國的壓力,中共軍頭傳全有在藏人絕食期間又訪問印度,於是在絕食活動進行到第四十八天時,印度警察突然行動,將已處於垂危狀態的三名藏人強行抬入醫院,第二天凌晨又有了本文開始的那一幕。當印度警察像以往一樣對藏人拳打腳踢,將絕食者裝上汽車準備運走時,一直在旁待命接替的第二批絕食者成員土登額珠先生,在眼看無法阻止的情況下,突然開始進行自焚,他拖著熊熊大火跑入人群,邊跑邊用藏印兩種語言高喊﹕『達賴喇嘛萬歲』、『西藏必勝』等口號,由于事出突然,當藏人和印度警察手腳忙亂的撲滅燃燒的大火時並將其送往印度醫院時,他的生命已是奄奄一息了,經醫生診斷燒傷面積已達百分之九十以上,當達賴喇嘛獲知他將不久於人世時,便專程去醫院看望了他。
達賴喇嘛在對記者的講話中指出﹕我認為絕食至死和自焚屬於暴力範疇,但這又是被迫和無奈的,如長久以往地發展下去,很可能會使這些行為升級,他並為此表示憂慮。
四月二十九日凌晨十五分鐘,土登額珠先生在印度德里的一所醫院中去世。他所留下的遺書中寫道﹕『我非常贊成西藏青年會組織這次的運動,我願意同心同德地投入到六名藏人以及西藏國內爭取獨立的門爭中,並獲得這樣一個效勞的機會而感到高興,絕無半點悔意。我對達賴喇嘛的中庸之道堅信不移,希望其他藏人也予支持。』
土登額珠先生於一九三八年生於日喀則嘉措夏地方,幼時在扎什倫布寺(即班禪喇嘛所屬寺院)為僧,一九五九年通過錫金流亡印度,其後和其他藏人一樣為了自食其力而加入修路大軍中,後在賣索爾貝拉果比第三藏人定居點定居,一九六三年十月加入西藏軍團中,期間曾參加印度對東巴基斯坦(孟加拉)等的戰役,在役二十三年,至一九八六年十月退役在達蘭薩拉測确林寺院為廚師,在西藏青年會組織前往西藏的和平示威游行中,他報名參與其中,並且將自己的退役費等積蓄全部獻給西藏兒童村,平時他省吃儉用為三名西藏學生負擔學費,他還參加了第一次前往西藏的和平挺進活動,這一活動由于受到印度政府的壓力而中途夭折,隨後他又參加了前往印度各地的游行活動。他在印度沒有家人,獨身。
民心可用
在這次的活動中,人民所表現出來的獻身精神和迫不及待的情緒,已深深感染了整個流亡社會。在追悼大會上,青年會主席的講話有兩次被長時間的掌聲所打斷,一次是他當著議會和政府的面指出﹕向我們報名參加絕食和其他為西藏獻身活動的人數非常的多,他們都提出隨時準備為西藏獻出自己的生命,噶廈為什麼不能利用呢?他希望噶廈『動一動』,不要僅僅為了位子和選票搞表面花樣。另一次是他說﹕我們藏人依賴施主的習慣,甚至在獨立問題上也在等施主(指依靠國際社會的支援等),但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會有施主的,獨立需要我們每一個藏人獻出自己的血肉之軀去爭取,去戰門。
在昨天的送葬活動中,這種情緒已達到高潮,流淚滿面的藏人在誦經、焚毀遺體後開始自動地進行游行示威,這時,達蘭薩拉的藏人激昂的情緒是平時極為罕見的,當天有十五個人……他們是由于情緒過分激動而造成休克和其他原因被送進了醫院的,其中有一個青年是以刀刃在自己的胸前劃出了FREETIBET,被鮮血淋淋地送進醫院。人們籍此表現出來的憤懣和要『動一動』的情緒顯然是讓人難忘的,而且明顯的是這種情緒並不是一時的激情,而是長期積累的結果,青年、老年、壯年,大家在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共同的語言,平時沉默寡言的人在這一天卻激昂地發表著演說,現在西藏流亡社會,正在騷動著一股『動一動』、『不能再等了』的潛流,達賴喇嘛在美國對記者發表講話時對此表示憂慮,指出支持中庸之道解決西藏問題的人似乎有所下降,當然我相信,在達賴喇嘛主導下,人們仍然會冷靜下來,繼續支持達賴喇嘛的『中庸之道』或其他的任何『道』……只要是達賴喇嘛提出的。但問題是人民支持的是達賴喇嘛,至于他提出的『道』是否具有智慧,人民其實並不能很清楚地辨別,這可能正是一種不幸的因素,達賴喇嘛不僅僅是一個宗教或政治領袖他還是一個擁有無尚智慧的偉大人物,這才是最主要的,但人民是否有能力認識到這種偉大呢?
(原載《北京之春》總第六十一期)